陈默终于开口,声音冷得象冰。
“什么?”周沧愣住了,
“默哥儿,这么好的马,丢了多可惜!
再说了,咱们现在是黄巾军,骑黄巾的马,不是天经地义吗?
何渠帅难道还会为了几匹马,千里迢迢跑来追我们不成?”
他身后的几个同乡也纷纷附和,言语间充满了不解。
在他们这些贫苦农夫出身的人看来,一匹健壮的战马,其价值不亚于身家性命。
“不是渠帅会不会追究的问题。”
一直沉默不语的猎户谭青,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弓,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,
“带着它们,我们走不出汝南。”
谭青的话象一盆冰水,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。
队伍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,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。
以周沧为首的几人依旧舍不得这宝贵的脚力,认为只要小心一些,未必不能蒙混过关。
而另一部分人则被谭青的话点醒,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色,主张立刻弃马,保命要紧。
争吵声四起,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汇集到了陈默身上,等着他做出最终决断。
陈默没有立刻下令,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,冷静地推演着眼前的困局。
他清楚,自己一行人此刻正面临着前后三方的威胁,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
第一方,是官军。
虽然其主力未到,但必然已经在北上的各个要道设立了关卡。
这些渠帅烙印的战马,就是作为黄巾乱兵最直接的证据。
第二方是豪族,主要是汝南袁氏对自己的悬赏令和海捕文书。
第三方,则就是本地割据的黄巾乱军了。
这么想来,自己这个账号上来就是天崩开局,把本地大大小小各种势力都得罪了个遍。
一念至此,陈默脸上愈发平静。
他抬起手,制止了众人的争吵。
“这些马,是催命符。”
陈默的声音不大,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“但是,就这么扔了也确实可惜。”
他话锋一转,让原本已经绝望的周沧等人眼中又是一亮。
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周沧身上,沉声道:
“周沧,你带几个人,把那几匹烙印最显眼的高头大马,全都杀了!”
“啊?”这次就连谭青都有些愣住。
他还以为陈默只是会将这批战马低价出手。
“杀了之后,分肉。”陈默的语气斩钉截铁,
“我们一路奔逃,体力消耗巨大,正需要补充肉食。”
这一招,既是为了彻底切割与黄巾军的身份,也是为了安抚队伍里的人心。
有肉吃,总能平息大部分的不满。
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陈默没说。
官军和乡勇除了沿路设卡,一定也会严查周边的坊市。
黄巾乱兵大多是穷苦人出身,求财心切,绝对没有这份魄力杀掉价值千金的战马,抛弃随身抢来的财物求生。
但凡起了贪心,想把这些烫手山芋牵到市集上去换钱,必定是一抓一个准。
退一万步讲,真能有钱接手这批战马的,难保不是当地豪族。
那些人眼线遍地,别说扭头就去报官,就是串通一气,直接杀人夺马也绝非难事。
就算真的运气好,碰上个外地客商把马卖了出去,换来的大笔钱财又该如何带出关去?
乱世里“怀璧其罪”的道理,陈默比谁都懂。
只要己方能安然北上,脱离汝南这片是非之地,进入幽州后便是天高任鸟飞。
为了几匹战马冒险,进而葬送整个队伍的性命,不值得。
陈默拍了拍周沧的肩膀,示意他尽快动手。
接着,他又转向谭青:
“谭青,你从剩下的马里挑一匹体型最小最劣,也没有烙印的出来。我有用。”
陈默的计划很简单。
明面上杀马吃肉,暗地里保留一张最后的底牌。
他让谭青挑选这匹马,会被伪装成一匹普通的乡下驮马,混在队伍里,以备不时之需。
一群衣衫褴缕的流民,带着一匹瘦弱的驮马代步或是驮行李,合情合理。
但若是流民人手一匹甚至两匹高头大马,那就太显眼了。
简直是把“我有问题”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。
计议已定,众人立刻行动起来。
周沧虽然心疼得龇牙咧嘴,但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活路,只能咬牙手起刀落。
很快,山坳里便弥漫开一股烤肉的香气。
就在众人埋头大嚼,补充体力的时候,被陈默派出去探路的两个乡勇飞奔而回。
“默哥儿,不好了!前面几里外就是阳城关,官军已经设了卡,盘查得非常严!”
“没错!城墙上挂满了人头,还贴着榜文,说……说是在悬赏叫‘杀人者陈默’的黄巾悍匪!”
消息传来,整个队伍瞬间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。
那个让大家脱城而出的“凶名”,如今变成了索命的阎王帖。
众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陈默。
陈默却象是没有看到众人脸上的惊慌,只是冷静地将最后一口马肉咽下,擦了擦嘴角的油渍。
“慌什么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“榜文上可有我的画象?”
探子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:
“没……没看到有画象,只有名字和描述,说此人凶悍狡诈,在汝南犯下大案。”
“那不就行了。”陈默轻笑一声,
“难不成我们脸上写着‘黄巾’二字?”
他镇定自若的状态,让骚动的众人稍稍安定下来。
“所有人,立刻行动。”陈默的命令十分清淅,
“把随身的兵刃,还有身上所有带黄色的东西都给我扔了,衣服越破烂越好,脸上都抹上锅灰。
记住,我们只是一群逃难的百姓。”
“周沧,你带人去砍几根结实的木头,拿来做成扁担和车架。”
“谭青你负责把那匹马伪装好,把你那把猎弓留着,跟在队伍最后面警戒。”
“最重要的一点,统一口径!
北上出关容易惹人生疑,从现在开始,我们不是要去幽州,我们是要去南阳逃亲戚。
路上遇到任何人盘问,都按这个说法来。”
在陈默的指挥下,队伍迅速进行着伪装。
很快,一支流窜的黄巾小队,就变成了一群牵着驮马挑着担子的逃荒流民。
就在一切准备就绪,众人又赶了十里路之后。
突然,北边的古道上,传来一阵异样动静。
人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,正从关隘的方向由远及近。
“是官军的巡逻队?”
陈默迅速攀上一处高地,向北眺望。
古道上,一支约有四五十人的队伍,正从另一方向缓缓行来。
他们衣甲不整,明显并非官军,但个个手持兵刃,象是地方上的乡勇。
队伍中间,赫然是几辆装满粮食的大车,车子后面还用绳子牵着十几个头裹黄巾的俘虏。
这支队伍的目标很明确,也是阳城关。
对方是要押着粮草和俘虏,入关献功!
陈默的心猛地一跳。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。
自己这支“假流民”,眼看就要和对面那支“真乡勇”在关隘前正面撞上。
一旦对方盘问起来,人多嘴杂,自己这边但凡有一个人露出马脚,后果不堪设想。
而就在陈默大脑飞速运转的瞬间。
他眼角的馀光,瞥见了远处山坡上一个不起眼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青年,独自一人抱臂而立,头顶歪歪扭扭裹着块红布。
那人正靠在一棵树上,从远方冷冷注视着他们这群人,同时也在打量着对面那支乡勇队伍。
而当陈默的目光与他对上时,那青年似乎愣了一下。
随即,那人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。
那种高高在上,象是看客一般,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
是玩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