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的时候，厨房的灶台还温着。姜小葵站在锅前，把昨夜剩下的饭倒进铁锅里，加了点水，准备煮成糊。锅铲在手里转了一圈，她顺手刮掉一点焦底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，比昨天轻快多了。一个年轻弟子探头进来：“圣女，大比昨天轻快多了。一个年轻弟子探头进来：“圣女，大长老让您去一趟。”
“我在做饭。”她说。
“可他说……今天要定传功的事。”
姜小葵没抬头，铲子继续搅着锅里的饭。“那就让他等会儿。饭熟了再去。”
那弟子愣了一下，想说什么，又咽了回去，转身跑了。
锅熟了，才盛出来一碗，坐在小凳上吃。饭有点咸，但她吃完了。碗放进水盆时，发出一声轻响。
她起身，拍了拍围裙，走出厨房。
大长老坐在堂屋里，手里拿着一份名单。见她进来，抬了下眼：“你迟到了。”
“我得先把饭吃了。”她说，“不吃饱，讲不动话。”
大长老放下名单，看着她：“你是真打算收徒？不是一时兴起？”
“不是。”她说，“我想清楚了。一个人打再狠，也护不住所有人。那天在废墟里吃饭的人，现在能笑出声了。可要是没人接着守，这笑声活不过三年。”
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，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木牌，放在桌上。“天机阁没有‘导师’这个位置。但你可以设个班，挑十个人，教你想教的。”
“我要教的不是法术。”她说，“是活下去的办法。”
“那你去挑吧。”大长老说，“只要别把演武场变成菜园子就行。”
她转身就走，到门口又停住：“我可以挂块牌子吗？”
“写什么？”
“——谁敢跑，就得给我种一年地。”
大长老咳嗽了一声，摆摆手：“随你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山门前站了三十多个少年。有穿锦袍的，也有打补丁的，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。姜小葵拎着锅铲走过来，一句话没说，直接带着他们往山下走。
走到半路，有人问：“我们不是去练功吗？”
她回头：“先去看个地方。”
到了山脚，她停下。这里曾经是青岩村的边缘，现在只剩一片焦土和几根断墙。她蹲下，用锅铲拨开灰烬，露出一截发黑的根。
“这是续命草。”她说，“我饿得快死的时候，靠它撑了三天。它不会飞，也不会喷火，但它活着。”
她站起来，看着这群人：“你们要是只想学怎么砍人，现在就可以走。我要教的，是怎么让这种草再长出来。”
没人动。
她点点头：“明天这个时候，还在这儿集合。来的人才算入门。”
当晚，她在厨房写了张告示贴在门上：
“天机阁新班招生。
不考灵根，不测天赋。
只问一句——你怕不怕饿？
怕的留下，不怕的滚蛋。”
第三天早上，来了十个。
她在演武场上放了块石头，把那片青铜碎片摆在上面。阳光照下来，碎片闪了一下光。
“一个一个来。”她说，“摸一下就行。”
轮到第五个少年时，他伸手碰了碎片，手指刚触到，碎片轻轻颤了一下。
姜小葵看了他一眼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阿拾。”
“家里做什么的？”
“捡破烂的。”
她笑了：“挺好。明天别迟到。”
训练从第四天开始。第一课不是画符，也不是打坐，而是挖地。她在药田边划出十垄空地，每人分一垄。
“种续命草。”她说，“种活了，才能碰符纸。”
有个少年当场跳起来：“我是来修仙的！不是来当农夫的！”
“哦？”她看着他，“那你昨晚吃饭了吗？”
“吃了。”
“吃的谁种的米？”
那人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。
“人不吃饭，站都站不稳。”她说，“你还想飞？”
下午，所有人都在翻土。有的累得直不起腰，有的手上磨出了泡。她就在旁边坐着，喝着粗茶，偶尔指点两句怎么锄得深些。
一个月后，第一株续命草冒了芽。嫩绿色的小叶子，歪歪地钻出地面。
那天晚上，一个曾想逃走的男孩蹲在田边，盯着那株草看了很久。第二天一早，他第一个到，提着水桶浇了一遍。
三个月过去，十垄地全绿了。有几株还开了花，淡黄色的小花，在风里轻轻晃。
姜小葵带他们回到当初的废墟。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烧黑的木片，递给那个最早质疑的少年。
“认得吗？”
那人摇头。
“这是你家门槛的一角。”她说，“那天你被救出来时，手里抓着它，一直没松。”
少年低头看着木片，手指慢慢收紧。
“你现在恨黑风寨。”她说，“但你要记住，恨不能让地里长出东西。只有手沾泥，才能让别人有饭吃。”
他没说话，回去后把自己的地多翻了一遍。
入秋那天，她在石碑前摆了一盆开花的续命草。碑上刻着阵亡者的名字，风吹过时，花瓣落了一片在“姜老爹”三个字上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锅铲插在土里，像立了根旗。
夜里，她一个人上了观星台。月光照在肩上，勋章凉凉的。她掏出锅铲，放在膝盖上，一根一根清理铲边的锈。
“我不是英雄。”她低声说，“我也做不了神仙。”
她顿了顿。
“但我可以教人做饭，教人种地，教他们在被人笑疯了的时候，还能把饭做熟。”
风吹过来，把她的衣角吹得飘了一下。
第二天清晨，她站在高崖边上，看着下面列队的新弟子。他们动作还不齐，站姿歪歪扭扭，但每个人都把手里的锅铲举了起来，像举着剑。
她抬起右手，掌心向外。
第一排的阿拾看见了，立刻抬手回应。接着是第二个，第三个。
整支队伍静了下来，十几只手齐齐举起，迎着朝阳。
她没说话，转身走了。
走到台阶拐角时，听见身后有人喊。
她回头。
阿拾站在原地，手里举着一块木牌，上面用炭笔画了把锅铲，写着四个字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