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孙长青和焦洪涛他们所处的层级,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敢在他们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。
原本因高层领导在场而肃穆的气氛,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,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。
那些跟随前来的各部门干部和随行人员中,不少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,开始交头接耳,低声议论起来。
“这年轻人口气也太大了吧。”
“大言不惭!国外都没有的技术,我们怎么可能有?”
“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好事,可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。”
“这就是哗众取宠,想引起领导注意”
质疑声虽然低,却汇聚成一股暗流,冲击着站在中央的李向阳。
“安静。”焦洪涛两个字瞬间止住了所有窃窃私语。
焦勇也从人群中钻了出来,站在李向阳身旁,虽然没说话,但微微扬起的下巴,摆明了同进退的姿态。
焦洪涛的目光扫过焦勇,没有任何停顿,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。
反倒是孙长青,看向李向阳,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:
“小李同志,有理想、有锐气是好事。”
“但你要知道,我们现在的工业基础,别说独创,就连模仿、消化国外成熟的技术都步履维艰,很多环节还摸不着头脑。”
“自主发明,谈何容易。”
他话音刚落,身后一位戴眼镜的随行技术专家忍不住附和,语气带着几分傲慢:
“孙委员说的是事实。”
“年轻人,科学是严谨的,不是靠狂妄就能实现的。”
“你所说的东西,以我们目前的条件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”
“国外在这方面投入了数十年的研究和无数资源,尚且未能完全攻克,我们凭什么?”
李向阳站在众人的目光中心,脊梁挺得笔直,脸上没有一丝被质疑的颓唐:
“凭什么?就凭我们四万万同胞。”
“就凭我们能在这山沟里造出这个东西。”他指向身后的两栖车。
“如果我们的思维永远都在别人的框架里打转,那我们就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,捡他们淘汰的技术。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,你们比我更懂。”
“要知道,天下风云出我辈。一味的模仿,只会让我们失去自己的魂魄。”
“我们需要的是打破框架的勇气。”
“如果我能获得相应的资源和支持,不出十年,我必让诸位看到一个崭新的时代!”
他看着眼前这些掌握资源分配的大人物,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:
“正如李太白所言: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
“到那时候,我们将不再是亦步亦趋的模仿者。”
“我们要做的,是制定规则,是引领潮流,是让全世界都来模仿我们。”
李向阳所说的并非空话,这是基于他对现状的深切认知而发出的呐喊。
在老大哥撤走156项援助之后,国内工业水平就已经与世界先进水平拉开了巨大差距。
国内工业只能以昂贵的价格租借人家淘汰的产品进行模仿。
只要能成功复制一个性能相近的产品,便足以召开盛大的庆功会,被视作一项了不起的突破。
整个工业体系都陷入了一种模仿者的思维。
别人有的,我们想办法做出来;别人没有的,我们不敢想,也认为绝无可能自己做出来。
如果李向阳没有来到这个时代,他绝不会口出狂言。
但是他来了,带着超越时代的技术来了。
他就不允许再低声下气地去租借那些淘汰品,不如把钱花在刀刃上。
现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。
焦勇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,与有荣焉,开口帮腔:“就是,就是,我兄弟说的”
话说到一半,他脑子才反应过来,猛地刹住车,偷偷拽了李向阳袖子一下,脸上带着点后怕:
“阳子,咱是不是有点说得太过了?十年?制定规则?”
焦洪涛冷哼一声,目光落在他身上:“这里没你插嘴的份,站一边去。”
焦勇脖子一缩,立刻噤声,老老实实地退后半步,但依旧紧紧站在李向阳身侧,用行动表明立场。
焦洪涛不再看他,转而凝视李向阳:
“李向阳,我这个人,不喜欢听空话,但我也不轻易否定任何一个有想法的年轻人。”
“是骡子是马,拉出来溜溜才知道。你说你凭这些破铜烂铁就把这车造出来了,得用事实来检验。”
那位戴眼镜的专家立刻附和:“领导说的是,科学讲究实证,不是靠几句口号、几句诗就能实现的。”
“你这车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种潜力,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”
“没问题,”李向阳没有丝毫尤豫,回答得斩钉截铁。
他目光扫过众人,“请各位让一让,我这就激活车辆,开始实地演示。”
李向阳大步走向驾驶室,打开车门,利落地坐了进去。
众人也开始退出仓库,为他腾出空间。
就在这时,孙长青忽然上前一步,开口道:“等等。”
走到一半的人群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。
孙长青看着驾驶室里的李向阳,对他说:
“小李同志,不介意我上车亲自体验一下吧?”
“陆游也说过: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。”
“只有亲身感受,才能更准确地判断它的价值与问题所在。”
旁边的专家连忙劝阻:“领导,这这毕竟还是原型车,安全性有待验证,还是让我来吧。”
孙长青摆了摆手,不容拒绝:
“无妨,不亲自上去,怎么知道他到底全能在何处,又差在何处呢?”
他这话意味深长,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掠过李向阳。
李向阳在驾驶室点头:“热烈欢迎。”
孙长青不再多言,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,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。
李向阳熟练地操作起来,钥匙转动,发动机发出轰鸣。
他操控着车辆驶出仓库,朝着厂区外的河道方向开去。
人群也跟着移动,记者们扛着设备跑在最前面,力求捕捉最佳镜头。
就在人群跟着车辆远去时,落在最后的焦洪涛被一人拦住了去路。
正是手里捧着一份牛皮纸文档袋的张四海。
他本来早就拿回来了,只是在门口听着李向阳那番狂言,不敢进去而已,心里还在想:今天李向阳这小子,怎么比焦勇还勇。
“领导”张四海将文档袋双手递上,“这是李向阳的文档。”
焦洪涛接过文档袋,抽出里面的文档。
文档并不厚,主页是个人基本情况登记表。
焦洪涛的目光迅速扫过,看到家庭关系和户籍状况那几栏时,翻阅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表格上,关于直系亲属的信息一片空白。
旁边附着一页单独的户籍证明,户口本上,只有李向阳孤零零的一个名字。
而在文档最下方,有一行红色钢笔批注的小字,格外醒目:
“无直系亲属,批注:烈士之家。”
他将文档轻轻合上,迈开步子,也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。
“走吧,先去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