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,快把他们请进来!”
闻言萧明玉适才凝重的神情总算散开,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激动。
门口那小厮快步上前把这月光沙呈上来,盒子打开之时,萧明玉上前低头瞧着那流光溢彩的宝石,高兴道:
“就是这个!星罗,你去京城寻个做首饰的铺子,最好的,价格好商量。”
星罗领命后很快赶了回来,萧明玉便跟着星罗一起到了那铺子。
她亲自监督工匠,左思右想决定将其打磨成一颗泪滴形的吊坠,未做过多雕饰,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它天然温润、内蕴月华的光泽,最后用一条结实的银链穿起。
“殿下,这项链真漂亮,您的仓库纵有那么多首饰,却也难见一次这样美的项链啊!”
云织小心翼翼地捧着项链对着窗台上的阳光,只见这月光纱配着银链,灵动而梦幻。
“那当然,若是想打动别人,是需要诚心的——如此,我们便可以登门拜访了。”
礼物备好的次日,萧明玉便派人以私人的名义,将礼盒送到了赫连灼下榻的驿馆。
不过一个时辰,赫连灼便快马加鞭亲自来到了长公主府。
进门时他正巧装上云织,云织行礼后不解地上下打量着他,眼见他的步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。
“赫连王子,您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?”
“我找你们殿下,快带我去。”
云织瞧他这般着急,便赶忙引着他去了萧明玉所在的正厅。
二人刚碰面,赫连灼脸上那惯常的灿烂笑容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、困惑和强烈审视的复杂神情。
“殿下!”
愣了良久才出声,他甚至忘了行礼,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坐在上首的萧明玉,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锦盒。
“这是……‘月光沙’?你……你为何要送我这个?”
萧明玉知道是时候了,于是屏退了左右,只留星罗云织在远处伺候。
她抬起眼,平静地迎视着他灼热而混乱的目光,声音清晰而平稳:
“听闻此物能指引方向,安抚亡魂。我想,赫连焱王子若在天有灵,或许会希望看到他最牵挂的弟弟,能放下重负,找到真正该走的路,而非被仇恨蒙蔽双眼,泥足深陷。”
赫连灼瞳孔骤缩,握着锦盒的手指紧缩,他死死盯着萧明玉,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:
“你调查我?你到底有什么企图?”
萧明玉缓缓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异域香料和一丝紧绷气息的味道。
她仰头看着他,目光坦然,甚至带着一丝怜悯:
“我的企图,很简单,赫连王子,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答应和亲吗?”
她微微勾起唇角,那笑容里没有温度,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:
“我可以答应你。”
“什么?!”
赫连灼猛地后退半步,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,他准备好的所有质问和试探,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,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答应——”
“我说,我可以嫁给你。”
萧明玉重复了一遍,语气斩钉截铁,“但前提是,你需要让我看到你的‘诚意’,以及……你们乌斯国与天玺永结同盟的真正决心,而非与其他势力勾结,行那背信弃义、祸乱两国之事。”
“殿下此言何意?”他声音干涩,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,“什么叫……与其他势力勾结?我乌斯国带着最大的诚意而来……”
“最大的诚意,就是一边向我的皇兄求娶我,一边或许……与某些不希望天玺安宁的内鬼,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?”
萧明玉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刺中赫连灼,他张了张嘴刚想反驳,但最终还是陷入了沉默。
“赫连王子,你心里清楚,我所说的不是空穴来风。虽说求娶是乌斯国王诚心的意愿,但你求娶我,究竟有几分是为两国邦交,又有几分……是为你兄长赫连焱之死,意难平,想借此报复,或是探查究竟?”
“你!”
赫连灼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他猛地抬眼,眼底瞬间布满血丝,压抑许久的痛苦与怀疑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:
“你承认了?!是你,还是你们天玺皇室,害死了我哥哥!”
面前的男人像一头绝望的狼,丧亲之痛确实无可缓解,萧明玉没有否认,只是看着这位为着兄长去世而失去理智的王子。
良久,在萧明玉平静得近乎哀伤的注视下,赫连灼狂躁的气息稍稍平复,只是胸膛仍在剧烈起伏。
萧明玉缓缓开口:
“赫连灼,我告诉你,我没有害你哥哥。当年我虽顽劣,但也知两国交锋,不斩来使,更不会用龌龊手段害一个光明磊落的使者。至于皇室其他人……我无法替他们担保,但我萧明玉,问心无愧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,像是无奈,也像是决绝:
“我知道,空口无凭,你现在不会信我。你心里认定了我是仇人,认定了天玺皇室亏欠你,所以你觉得你的任何报复、任何算计都是理所应当。”
她向前两步走近他,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锦盒上:
“我送你这个,不是讨好,更不是心虚。只是因为,我查过,你哥哥赫连焱,是个真正的君子,是乌斯国的骄傲,他若在天有灵,绝不会希望他最爱护的弟弟,被仇恨蒙蔽双眼,变成一个只知算计、连自己本心都迷失的人。”
“他希望你堂堂正正,像草原上的雄鹰,翱翔于蓝天,而不是……困在复仇的泥沼里,与阴谋诡计为伍。”
赫连灼彻底怔住了。
他看着她,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传闻中嚣张跋扈、视人命如草芥的长公主。
她如此坦荡,坦荡到好像若真是她,哪怕自己用刀杀了她都不会躲一下。
坦荡到——让自己长达数年对她的恨意成了笑话。
赫连灼张了张嘴,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最终,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萧明玉一眼,紧紧攥着那盛放着月光沙的锦盒,几乎是踉跄着,大步离开了正厅。
萧明玉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,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,后背竟已出了一层薄汗。
这赫连灼并非极聪明之辈,若是想不通,她去和亲的路上便更冒险一些了。
“殿下……”
星罗担忧地上前。
萧明玉摆了摆手,望着空荡荡的门口,轻声道:“无妨。种子已经种下,能否发芽……就看他自己了。”